父親是個農(nóng)民，也是個建筑工人，但大多時間他都在周邊縣城的建筑工地打工，只有雨天才能回家。每次父親回家，都會拎起他的軍水壺，讓我去給他裝酒。

小時候，最喜歡的天氣是下雨，特別是連續(xù)幾天的雨天，只有那個時候，工地才會停工，父親才能回家和我們團(tuán)聚。父親喜歡喝酒，但他不酗酒。他每次回來，都會先搖一搖軍水壺，看還存有多少酒，然后全部倒出來，提起壺子再從荷包里掏出幾塊錢，對我說：“去，幫爸爸給壺子滿上。”

我接過錢，提著壺子就往小賣部跑去。村里的小賣部，米酒都是自釀的，每次我到小賣部就大聲說：“老板，我爸回來了，打兩斤酒，幫把這軍水壺滿上?！比缓缶碗p手捧著軍水壺蹲在一旁看老板用取酒器從酒缸里淘出酒來裝酒。

“一勺一斤，兩勺已經(jīng)倒?jié)M?！崩习逭f道?！斑€沒滿呢，老板滿上，滿上，滿上才夠兩斤?！蔽艺J(rèn)真地和老板嘟囔著?？粗习灏丫茐毓酀M，我便小心翼翼端起酒壺，趕緊蓋起蓋子，生怕酒會撒出來。把錢給老板后，抱好酒壺就開心地往家的方向跑。

晚飯時，父親在碗里倒點白糖，然后擰開軍水壺，一邊倒酒一邊用筷條攪拌著，這動作一氣呵成，仿佛聽到白糖在酒里融化的聲音。開明的父親在開飯前總是會先對祖母和母親說：“晚飯時間不能告狀，說娃兒的調(diào)皮搗蛋事兒?！碑?dāng)父親要喝第二碗時，他會讓我?guī)椭咕疲麆t攪拌著白糖。每當(dāng)這時，母親和祖母總會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們爺倆的操作。

轉(zhuǎn)眼間，我已成了家，很少見父親喝酒了，他的軍水壺也已經(jīng)封存。每次周末回到柳州，晚飯時我都會問一句：“爸，喝一杯嗎？”“不過年，不過節(jié)，不喝了哦。”父親總是笑著答道。這時小兒子也來插上一句：“爸爸，和爺爺喝一杯，爸爸回來就是過節(jié)?！庇谑且患胰嗽陂_心的氛圍中共進(jìn)晚餐。

父親的軍水壺，是我成長的記憶。最近一次回柳州，小兒子開心地說：“爸爸，我讓你聞一聞爸爸的味道。”我一臉懵地看著小家伙跑進(jìn)房間，抱著我的枕頭跑出來，一臉天真地對我說：“你聞聞，這是爸爸的味道……”我頓時淚流滿面，仿佛看到自己兒時的樣子，我拿著的不僅僅是軍水壺，兒子抱著的也不僅僅是枕頭，那都是兒子對父親的期盼，回家的期盼，團(tuán)聚的期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