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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袤的黃土高原上,馱水的場景在九十年代以前是隨處可見。這里缺水,缺到了人們半年也洗不了一次澡的程度,洗碗涮鍋的水,沒有人會倒掉,使用大木桶儲藏起來,等水略澄的清澈了,要給驢羊等牲口喝,若是哪家愛干凈的的媳婦兒把洗碗水倒了,會被村里的人笑話不會過日子。每村每戶都有一口旱井,夏天的時候,把雨水引到井里,冬天的時候,人們就會把積雪劃到井里,等著雪融化成水。這是上天的恩賜,等這些水澄清了,人們就會用來洗衣服,喂養(yǎng)牲口,但做飯喝的水還必須到山腳的深溝里用驢或騾子一桶一桶地馱上來。
馱水的工具一般是用柳木條合圍成圓桶狀,有兩片木條是比較特殊的,上端開兩個方形或圓形的口子,用來將兩個木桶串在一起。外面加上兩個鋼圈,上下兩面都是是用木條制成圓形的拼板,鑲嵌在圓桶里,上面開一個小口子,加上錐形的木塞,就成了馱水的重要工具,人們親切地稱之為“馱馱”。為了能把積坑里的水舀起來,還制作了倒桶,為了輕便,都是用很薄的鐵皮制作的小桶,帶著個很長的木把,這樣方便將水倒進馱馱里。
馱馱是要經常使用的,鐵馱馱還好,木馱馱若幾天不用就會漏水,幾里路走回來,馱馱里的水可能會一滴不剩,因此,在太陽下放的馱馱是要用水滲一下的。記得那時候我家的馱馱就是木頭做的,每次馱水前,母親就會舀上兩瓢水,灑在桶上,開始我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,直到長大我才知道,用水浸泡一下,木頭就會變大,木條之間的縫隙就會擠在一起,水就漏不出來了。午飯后,常常是兩三個人,趕著驢或著騾子,驢和騾子背上馱著木馱馱或鐵馱馱,馱馱上掛著倒桶,走在只能走的下馱水牲口的紅石崖畔上,伴著斜陽的余輝走四五里路。在夕陽西下時,回到家里,把牲口牽回院子,從牲口的背上抬下來,再把一垛甘甜的泉水倒進自家的水缸里,這是我小時候村里每天都發(fā)生的事。
有時候我沒人照顧,母親就會帶著我去馱水。母親給驢被上毯子和馱水鞍子,用抬水棍將兩個馱馱串在一起,將馱馱擱在水鞍子上,倒桶倒掛在馱馱上,趕著驢就出了院子。我家的驢是認識路的,不需要人牽著,“武裝”上了馱水的工具,驢就會順著馱水的山腳往深溝方向走去。母親跟在驢后面,我跟在母親后面,順便叫上村里的還需要馱水的人家。下到溝底時,還不覺得累,等馱上水爬上山來,人和驢都會累得氣喘吁吁。我小時候體弱,等走不動時,母親就讓我拉著驢的尾巴,好在我家的驢脾氣比較和善,拽了多少次尾巴,它也沒有踢過我。馱水回來以后,驢會主動停在家門口,一垛水是很重的,父親若是從地里回來了,就會和母親一起抬下來,父親不在時,母親就會叫住在隔壁的嫂子幫忙抬下來,那時候村里的婦女都是要下地勞動的,都有一把子力氣,不像現(xiàn)在的大姑娘、小媳婦這般嬌弱。從驢背上抬下來以后,把兩個馱馱分開,母親一人抬一邊,我和哥哥兩個合起來抬一邊,雖然那時候我和哥哥都很小,但也能頂點用,就這樣三人合伙還是能將單只馱馱的水倒進水缸里的。
后來日子漸漸好了起來,尤其是在植樹造林、綠化荒山的“退耕還林”政策實施以來,政府給村里修了路,雖說是土路,但車輛還是能到村里的,打壩修田梯都改成了推土機,人們也不再進行“大會戰(zhàn)”了。也就是修開路的那一兩年,政府補貼開始給村里打了一口機井,水抽到山頂上后,村里人開始轟轟烈烈地挖溝壕,壓管道,安裝自來水。等干凈清澈的水流出水龍頭那一刻,整個村莊真正結束了祖祖輩輩馱水的歷史。記得奶奶看到水龍頭上流出水時,高興地說:“聽說社會以后會發(fā)展到動一下手就有水了,沒想到真的能見到。”那一刻奶奶是由衷的高興。
現(xiàn)在村里沒住幾戶人了,年輕人都進了城,謀求更好的發(fā)展,中年人也都漸漸離開了村子到附近的城鎮(zhèn),只剩下一些不愿離開故土的老年人。但村里多年前修的自來水系統(tǒng),這些老年人現(xiàn)在依舊用著,至于他們曾經用過的馱馱,已經隨著馱水的歷史,漸漸消失在了歲月的長河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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